🌟果汁儿

【谭安】拥你入眠.

细腻到骨子里的深情款款,也就是这般模样吧

顾凉终觉浅_: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顶着这个名字发布文章了,当然如果不待见我就可以直接点叉。


我知道,最近发生的事儿太多了,只觉得我当时的决定有些鲁莽的成分。


我知道我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是。我从来喜欢用他人听来恶劣的言语去用我自己的观点攻击他人。


所以有很多人讨厌我,我知道,并且不在意。


我道歉,是因为我知道我说的话确实过分了。


删号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事情,其实也有私人原因。因为高三,几乎之后也不会写文了。在加上这个圈已经偏冷。


这篇文章我在一年多前连载,删号是我一时决定,总觉得有些事没做完欠妥当。(当然我觉得也没人在意我会不会把文写完。)


既然这篇文是我的开始,那我就希望以同样的方式结束。


这里顾凉终觉浅,有缘再见。


 




Dusk Till Dawn-ZAYN/S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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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复杂的事情,多少年后安迪再回忆,也就开始在那天下午了。


 



在晟煊集团的办公室内,安迪依旧在各种各样的工作中忙碌,分配所有任务给各个部门,修改一遍又一遍文件上的数据。



 


 


热茶在她的忙碌中不断冒出热气,最后终于平静下来。她看了看手表显示的时间已不早,轻叹口气将文件一沓沓整理好。准备将茶倒掉,下班休息。


 


 


谭宗明以朋友的名义,有时候会在中午的时候去看看安迪的工作近况,当然,这只是个借口罢了,在一次次看她的时候心底会清楚分析她此时的情绪,有没有疲累的迹象,或是别的什么。


 


 


他知道自己关心得有些过火了,不愿她察觉,最近渐渐懂得收敛。心底明明是深爱她的,却不止一次为自己的关心找着理所应当的借口。


 


 


晚上安迪原本已经与谭宗明约好去晚餐谈些工作以外的琐碎事情,算是个朋友聚会的意思。而安迪却突然接到谭宗明的电话,说是晚上要出席一个商业活动,没时间一起去餐厅,最后询问安迪的意思,要不要与他一起。


 


 


安迪在电话这边拒绝了,顺便接一句路上小心。倚靠在椅子上,身子缓缓陷进去,通知餐厅取消订座后,自己起身准备开车回欢乐颂小区。


 


 


第二天早晨安迪工作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明明从未迟到的谭宗明一直没来上班,也没有请假或是别的消息。安迪想要交予的文件没人去审阅,只好心里有些焦急地等待。


 


 


直到她听见门外传来下属一声惊讶的尖叫,本来安迪想起身过去看看发生什么,紧接着,几个女职员的议论声传入安迪耳朵,尖厉又刺耳。


 


 


“谭总和昨天新招来的助理上床了,你们知不知道?开房记录都在这呢,分明铁打的证据。”


 


 


安迪愣住好一会儿,皱皱眉头,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不要被四面八方的谣传干扰。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外边的议论声却是不断,让她实在没法集中精力下来。


 


 


 


昨晚,谭宗明带着助理来高级酒店的顶层参加美其名曰的商业交流会,其实就是一群老板凑在一起喝酒聊天,工作的琐碎一点没被提起。


 


 




本来这酒会虽然乏味,但他也确实是平平淡淡的决定熬过去。


 


 


谭宗明在交谈的间隙曾几次掏出手机想发短信询问安迪有没有去原本预定好的餐厅吃晚餐,如果没有是否解决得恰当,最终却又放弃了。


 


 


“谭总,一会儿他们要去附近的KTV,说是要唱一夜。”


 


 


助理走过来,递给谭宗明一杯度数不太高的酒,一边说道。


 


 


谭宗明摆手:“我就不跟他们一起去了,帮我推掉吧。这一天你也累了,我们都早些休息。”


 


 


“这地方离您家很远,现在再回去时间恐怕不早了。不如就在您刚刚订的房间过一夜吧,其余事情我会给您处理好的。”


 


 


“我不记得我订过房间,是不是有地方弄错了。”谭宗明询问道。


 


 


“是负责人以您的名义订下的,说是休息间,但是我看了,是个套房,休息一晚上没有问题。”


 


 


“我知道了。”


 


 


谭宗明说是要考虑考虑,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助理过来为他披好外衣,一同离开,下楼准备休息。


 


 


这房间不太大,有两个卧室,谭宗明觉得适合住下,就没有拒绝要留下过夜的要求。他并不想将时间拖得太晚,放下自己的行李准备去洗漱。


 


 


明显感觉到异样。


 


 


头脑有些发热,紧接着发觉眼前的景物仿佛在摇晃,变得模糊不清,就仿佛朦胧中坐于一叶扁舟上,跌入沉沉的梦境里。他当时警觉的本能让他立刻明白过来自己似乎中了什么被人算计的圈套里。


 


 


仅存的意识让他找到矿泉水,饮下几口想缓解这样的状况,可惜并无何效果。在他意识消失的前一秒,耳边传来助理的惊叫声。


 


 


“谭总!您怎么会睡在这里?”


 


 


他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似乎很真切。梦境中,自己和心心念念的安迪一起,不知在怎样一个环境里。安迪微微起身,在他耳边低语什么,太困倦以至于他并没有听清。


 


 


大概是这样朦胧的感觉让自己再清楚不过这是梦而已,他毫无顾忌地吻上安迪的嘴唇,做了自己很久都不敢做过的事情。他的她沉默地配合着,两人似乎有语言的交流,又好像没有。



 


很美的梦。如果不是自己每隔几秒就传来的眩晕感,这梦真实地不像话。


 


 


思念到极致,连梦都是甜的。



 


(2) 


 


助理费了半天劲把谭宗明从沙发送到卧室的床上去,之后累得狠狠吐出一口气。他因为在熟睡并没有察觉。他喝的酒很少,身上虽沾染了刚刚大厅熏人的酒气,却没有那般让人心烦的程度。


 


 


助理忙了一天,心情不是很好,只想赶紧泡个澡睡一觉。本来起身想离开,但是身后却传来谭宗明迷迷糊糊的梦呓。


 


 


心底明白作为下属不应该对上司的私人生活干扰太多。她最终还是摇摇头,给谭宗明写了个纸条,告诉他自己先回去,不留宿了。虽是有两个卧室,可与自己上司在一起也太尴尬了些。


 


 


还是让他自己安安静静睡一宿吧,虽然自己猜测谭宗明晕倒很大可能绝不仅仅是累那么简单,可自己无凭无据不好说什么,只得让他好好休息。


 



 


清晨,谭宗明终于醒过来。本来迷迷糊糊,可高级酒店的天花板映入眼帘让他一下子就清醒了。在昨天入眠之前自己记得清楚自己是突然有晕眩的感觉之后睡过去的。


 


 


昨晚的梦境太过真实,他还没注意到助理的纸条。却有一种自己做过什么的预感,模糊的记忆让他警觉,现在的状况让谭宗明感觉情况复杂,摸不清该怎么办。而助理此时此刻也不在这儿,连一个询问的人都没有。


 



谭宗明匆匆洗漱,办理退房手续后看了一眼时间,自己显然睡得太沉,离上班准时时间已不剩多少了。他捂住发涨的头部,重重叹了口气。


 


回到公司,安迪看见谭宗明的到来终于感觉有些心安。但她知晓谭宗明现在已经成功吸引了所有同事的目光。她皱皱眉头,强迫自己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到自己的工作上,不去想其他。


 


 


“知不知道,谭总跟他新助理,上过床了。”


 


 


“真的假的?”


 


 


“还能有假?都有人发那天开房记录了,绝对可靠。”


 


 


“我就说谭总怎么会突然换助理,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世风日下,他竟然是这种人,啧啧啧。”


 


 


谭宗明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他们虽暂时不敢说话,可等谭宗明已离开,几个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他知道自己似乎已经引起很多人的误会,再不继续制止,情况只会更糟糕,传出去更会影响自己声誉。


 


而安迪一整天都工作不好,脑子很乱,心里一直想着这传言到底是真是假。直到几个人拿出开房记录还在相互传看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情绪,有些愤怒地站起来。


 


 


“公司雇你们就是让你瞎传这些东西的?”


 


 


“让别的公司都看看,这儿的员工只会传自己上司谣言,你不觉得很难看?”


 


 


其他人也只好收起笑容乖乖回座位上。只是他们从未见过安迪这样生气,她平常对人冷淡就算了,发火这事儿不太经常。就连安迪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愤怒。



 


不知道是为了谭宗明而生气,还是为了下属们不遵守公司的规矩而生气。只是这一整天谭宗明没有主动找过她。按照以往,他总会来两三次确认自己工作情况的。照现在这个路子看,上不上床是次要的,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情况导致异样。一整天,她的心就这么慢慢陷下去。


 


 


还未想清楚,谭宗明的助理就带着一沓文件走到安迪办公桌前。“这是下班之前要看的所有文件,放这里了,审阅完告诉我,我去交给谭总。”


 


 


看着助理的面无表情,她抿了抿唇,叫住她。


 


 


“等一下,她们一整天传关于谭总的谣言,影响不好。如果消息不属实,请务必帮忙尽快澄清。”


 


 


助理愣了愣,之后点头:“好的。”


 


 


安迪深呼吸几次,想喝水可身边却没有,只好紧紧捂住胸口。到了下班时间匆匆收拾好文件和资料,拿着包只想赶紧离开。


 


 


实在讲不清自己为何心慌意乱。或许是对于谣言这种事情,从未发生在谭宗明身上的。而他今天又有些反常,作为朋友,有些担心他的状态似乎也不为过。


 


 


电梯门口,正好下班走出办公室的谭宗明看见安迪的身影,下意识地想过去拉住她说些什么,却被安迪更快地闪开。他有些诧异,却看见安迪径直走进电梯摁下地下车库那一层的按钮,心急的他不知安迪为何突然躲着自己,跟上去走进电梯。


 



 


“安迪…”谭宗明叫了名字后,反倒没了话去说,站在安迪身边,看着电梯屏幕上的数字缓慢下降。电梯门开了后,待安迪走出,才紧跟上去拉住。


 


 


“老谭,这一天我挺担心你的。”


 


 


安迪转过身,表情虽然是和以往一样的严肃,谭宗明却已经看出来她的心情不是很好。语气中带着嗔怪,相信了她是一直在惦记自己的情况,心里石头才落了地。


 


 


“我没事。”



 


“那就好。”


 


 


“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安迪走到车门口,回头望望他,“那消息,是真的属实吗?”


 


 


谭宗明愣了神。说实在,他并不知道。助理是否是昨晚就已经离开,如果不是那又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何昨晚没有征兆地睡着,醒来时衣衫整齐。他想问起助理这事情很久了,却一直没开口。这事情实在复杂,他想自己需要时间缓过来再适宜处理。


 


 


但明显,安迪并不想给他时间。


 


 


安迪的手从谭宗明的手心中快速抽离,像是了然地点点头,坐进车内关上门,迅速开动准备走人。


 


 


谭宗明望着安迪的车子开动,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被误会了。而下一秒,谭宗明迅速上了自己的另一辆车,跟紧在安迪后边。


 


 


他不想被她误会。他什么风浪没见过,也一样什么都可以忍受。而被任何人误解都没关系,却为何偏偏是她。何况,是这样难以启齿的事情。


 


 


(3)


 


安迪到酒吧的时候正值在舞池内最热闹的那会儿。DJ在台上挥手打着碟,灯光随着音乐节奏肆意变换,在地面投下千万种几何形状。


 


 


她是和小曲一起来的。她刚刚回到欢乐颂就被小曲敲开门要求她陪着一起去酒吧。她正好很心乱,听别人说过酒吧可以让自己放轻松些就没拒绝她的建议。事实上,安迪觉得这决定简直糟糕透了。


 


 


驻唱歌手穿戴着带铆钉的皮衣,白色的圆领衫上可以看得见被故意撕裂的口子。她懒得理会这样剧烈的鼓点,一下下敲击在心脏上跟着喉咙共振的感觉使她烦躁。更让安迪无语的,是小曲中途接了个电话,就准备走人跟朋友离开酒吧去外滩。


 


 


临走时曲筱绡笑嘻嘻塞给安迪一张免费酒券,可怜兮兮说着自己没福气拿着酒券在这儿畅饮,务必让安迪帮她好好享受就拿着包离开把她彻底抛弃。


 


 


有人曾说过有何烦恼灌醉自己就好了。


 


 


但是不是。


 


 


举杯消愁愁更愁罢了。


 


 


她清楚自己心烦的来源。安迪只是觉得谭宗明太过不一样了。她知道自己应该相信他,但自己的信任似乎已经快被打磨干净。谭宗明的助理是第一天才招过来,就算老谭要从身边女人下手,连这样的熟悉流程也跳过了不成。


 


 


他不该是这样的。是他变了,还是自己多虑呢。


 


 


眼前模糊了,是因为酒精起了作用,而心还是清醒的,只感觉针扎一般的痛感愈来愈明显。安迪从没哭过,这一次也不打算破例。


 


 


而与此同时,谭宗明被堵在马路上。虽然一开始自己是紧紧跟在安迪车后的,可才落了一个红灯的功夫,就真的看不见安迪的车哪儿去了。


 


 


他有些失望了,准备开车回家,但思索一会儿还是想打电话给她。尽管今晚是无法面对面交谈了,他也不想在她心里留下一个花花公子,与人乱搞的形象,仅仅是一晚上也不可以。


 


 


安迪的又一杯酒喝下去,酒液翻滚着烧进喉咙,口腔中的苦涩慢慢散开。手机突然响了,一开始她因为周围太过喧闹没有在意,后来因为腰间口袋的不断震动才发觉,疑惑地打开手机屏幕接起。


 


 


“安迪,到家了吗?”


 


 


周围太过吵闹,她只好慢慢绕过喧扰的人群寻个安静处再接起电话,只是周围人的身体不断向自己这里靠近。安迪因为微醉,又短时间内找不到安静处,心情愈加不好。


 


 


“老谭,小曲给我张票,我想我需要晚一些才回欢乐颂。”



 


谭宗明听见那边的声音不是一般的闹,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你在哪儿?你怎么去那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你以前从来都不去。”


 


 


安迪走到洗手间来接电话,听清了谭宗明的声音,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形象,才松口气。自己还好,淡妆没花,工作装整齐,看起来并没有被酒吧里乱七八糟的人等带跑偏。


 



“小曲拜托我替她享受,朋友的请求我可不好意思拒绝,加上我心情不太好,确实需要有个发泄的方式。我不会回去太晚的。”


 


 


谭宗明当然知道安迪所指的心情不好是指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在哪儿,地址给我。”


 


 


“MINT酒吧。”


 


 


挂断后,安迪回了座位,因为喝得太多,现在又是夜晚,困劲一个劲儿地袭来,安迪支持不住,倒在一边的沙发上,知道谭宗明的意思是要过来接自己。也好,她喝了酒,肯定不可能开车回去了。


 


 


本来是酒醉昏昏欲睡,却忽然跌进熟悉的怀抱。


 


 


安迪睁开眼睛,下意识抓紧面前人的衣服。两秒后,反应过来松了手。


 


 


她虽是喝多了,可基本的意识还是残存的。所以谭宗明没费多大力气就扶她上了车。



 


他正思索着怎样解释会更好些。把安迪送到欢乐颂,打开门把她放置在床上。安迪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接了水又迷迷糊糊地打开抽屉找醒酒药吃。


 


 


“安迪,你休息会儿吧。”


 


 


“我吃点药,醒醒酒。”


 


 


谭宗明只好眼睁睁看着安迪忙来忙去,因酒醉而迷糊得打了几次抽屉才被拉开,安迪抓起里面的红色包装,把里面的小袋子撕开一个小口一股脑倒进热水里。热水变了色,安迪回过头,把玻璃杯摇摇晃晃朝谭宗明端过去。


 


 


“我拿不稳,帮我尝尝烫不烫。”


 


 


谭宗明没办法,拿着瓶子晾了一会儿,等到觉得不烫了,自己尝了一口,觉得还有些不妥,放在一边。大概三分钟,谭宗明才又拿起来抿了一口,觉得还可以给安迪送过去。


 


 


轻轻推开安迪的门,见安迪已经睡熟了,没办法只得把她叫醒,把药一口口让安迪喝下去。


 


 


而意外的是两人都没注意,安迪刚拿出来的包装上面印着三个花花绿绿的大字。


 


 


悟思凡。




(4)


 


点这里看车车车车车


 


 


(5)


 


 


清晨,不知什么时辰了,安迪迷迷糊糊醒过来。身边的均匀呼吸声首先传入她的耳朵,她望了望周围,窗帘未拉开,所以屋内暂时有些暗。安迪起来才发觉自己赤着身子,微微摇了摇发疼的头。


 


 


屋子里的光线微暗,凌乱的人床铺和空气里还残留的味道提醒着昨晚这里经过了一番怎样激烈的情事。双腿还有些虚软,她叹了口气低头抬起皱巴巴的衬衣套上,身边空空荡荡让她有些许心慌。


 


 


她艰难地回忆了一下,宿醉的头晕感让她的头脑不那么清楚。可昨晚让自己脸红的一幕幕依然成功跃然出现于脑海。揉揉酸痛的腰,踉踉跄跄下了床。


 


 


谭宗明突然推开她卧室的门,把她吓了一跳。接下来是长达五秒的尴尬对视。安迪首先移开目光,有些局促。


 


 


“起来了,先吃早饭。没定闹钟,起得晚了,现在七点整,一会儿我送你去取车,之后上班。”


 


 


安迪望望他穿戴整齐的样子,像是丝毫没发生过什么一样,尽可能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紧张地点头。心里却更加确定,那样做过一晚后醒来以这样完美的样子出现在别人面前的伪装高手,是他没错了。


 


 


尽管知道面包是自己厨房冰箱里的而并非出自他之手,心底也还是有些排斥。她简单吃了几口就毫无胃口,谭宗明看了看她的表情,似乎考虑了一会儿,才决定开口解释。


 


 


“昨晚是我的错。”


 


 


“我先主动的。”安迪淡淡将责任揽到自己这里。


 


 


“安迪,我想你还没明白。昨晚咱们都出现问题了。你懂吗,而我是第二次。”


 


 


她望向他,眼神里有捉摸不透的心思。那么他的意思是,昨晚两人契合的原因并不是出自于情,而是出自于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难道还能说是有人给两人下了药吗,而这个药是他第二次被下?


 


 


这不好笑,荒唐得彻底。


 


 


而在她大脑飞速运转分析情况的同时,突然想起来那杯褐色的药水,那味道与之前服用过的醒酒药还是有挺大的区别,只是当时自己因酒醉而无暇再顾及。她走过去看了看自己抽屉里的药品包装,眉头皱紧了。


 


 


“我昨晚拿错了药,这不是醒酒药。”


 


 


谭宗明拿过安迪手里的红色包装,看了看上面的三个字,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脸色变得严肃。安迪看了看他,不明所以。


 


 


“你这个,叫做迷药。”


 


 


“迷药?”安迪接触到新词汇,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但我从没买过这种东西。”


 


 


谭宗明也想问,忍着疑惑把包装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回忆慢慢清晰。


 


 


那次在酒店,熟悉的感觉。


 


 


谭宗明恍然明白,这一切都是个局。


 


 


“安迪,听我说,这可能是人为。你回忆一下在此之前谁还去过你家,带过一些你陌生的东西。”


 


 


安迪皱着眉头回忆很久,摇摇头:“最近来过我家的都是二十二楼的朋友,她们没有企图给我带这种东西。”


 


 


谭宗明没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只好简单安慰:“别放心上了,先去公司吧,剩下的事情我尽力帮你处理。”


 


 


“不用了,当这事情没发生过吧。只要不出现别的什么岔子,我不在意。”


 


 


安迪脸红地抿抿嘴唇,只是这昨晚的接触并未让她反感,反之,竟让她真的觉得欢愉过后还带着残余的舒适。只是脸红,不想再被提起而已,多年的朋友因此事或多或少会有影响,她想把这事简单不了了之更是为了不要以此影响两人的友谊,这代价太大了些。


 


 


谭宗明没点头也没拒绝,只是眉头愈发皱紧了。


 


 


(6)


 


 


这事情发生之后,转眼间过了一个月。秋季的末尾,像是寒冬来临的号角,窗外的秋风有了几分寒风呼啸时的几分模样。


 


 


本来二人日子过得还算舒心,自那以后没有其他意外的事情发生,生活照常进行。谭宗明每天会抽出几分钟来看看她的工作状况,寒暄几句约个午餐。安迪通常不会拒绝,她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不论被什么离奇的事件打垮后,也毫无类似后遗症的迹象出现,依然是最平时的样子,有时连谭宗明也会被她蒙过去。


 


 


直到突然传来晟煊海外旗下品牌翾飞总裁病故的消息。


 


 


一时间,翾飞公司大堆工作无法交接,所有职员的工作几乎乱了套,公司也一直处于亏损状态。


 


 


再这么下去,离破产不远,自然或多或少影响到晟煊的运营情况。


 


 


谭宗明天天累死累活派人手去海外的翾飞总部救急,眼看着翾飞一步步走向失败,在会议上,安迪陈述了公司的主要状况,并想听听各位高管的意见。


 


 


突然,感觉到一阵反胃,说到一半的安迪只好停下讲话。高管们抬起头看她,谭宗明坐在旁边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轻声问道。


 


 


安迪摆摆手,走出会议室冲向洗手间。


 


 


大约两分钟回来,安迪猛喝了几大口矿泉水,脸色有些惨白,让谭宗明有些担心


 


 


“别硬撑了,我帮你主持会议,你先去休息。”


 


 


安迪摇头,几日不眠的夜晚让她身心俱疲,认为即使不舒服也是正常的,拿起文件,尽量不让自己被困意侵袭,好在没有情况发生,愣是撑了整个下午。


 


 


坐在旁边的谭宗明也担心了很久,见安迪把会议开得顺利,才松了口气。


 


 


没成想,下了班坐到车里,安迪才感觉到猛烈的晕眩。没办法开车,她坐在椅子上灌了几口矿泉水,深呼吸几次,才微微缓过来。


 


 


她发动车子,最后还是准备先去医院开点药,再好好准备工作也不迟。


 


 


只是还有更加无法预料的事情罢了。


 


 


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安迪攥紧诊断单,摇摇晃晃似乎快倒下。眼神空空洞洞,也不知道怎么走进车里发动车子开回欢乐颂的。诊断单被扔在车后座,心情极度复杂。最后什么有效的决定也没做出来,她嘲笑自己,这么多年来,是否一遇上生活的烦恼自己就会这么轻易被击溃,这也太脆弱了些。


 


 


拿起电话,打给自己通话记录里密密麻麻几乎只有一个的名字。


 


 


“老谭,我决定亲自去翾飞整顿。”


 


 


“没开玩笑?翾飞在美国,你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我思考得很轻楚,不做无准备的工作。你我不能看着翾飞就这样破产,总要有人做些什么。”


 


 


谭宗明在电话那边欲言又止。他依稀记得他的姑娘终于答应回国的时候,兴许也只有天知道他的喜悦怎样来形容。只是没过多久她又要离开,生活似乎回到起点了。


 


 


他闭上眼睛,思维才更加活跃。


 


 


“安迪,我没权利拒绝你。”


 


 


“我完成自己的工作就会回来。”


 


 



安迪说完这句话,把电话挂断。有那么一瞬的犹豫,竟是因为怕想念他。目光瞥向被扔在后座的诊断单,心却突然硬起来,把头抵在方向盘边。


 


 


没有勇气放弃这个念头,自己造成的结果又怎能让他承担。


 


 


她完成自己的工作就会回来,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罢了。


 


(7)


 


当知道安迪要去美国的消息时,奇点第一个跑去找安迪。大脑完全混乱无法思考,与安迪分手后,想要挽回却不知何时被她删除微信好友,想必是要与他彻底断了联系。他实在着急,以至于进了安迪家的门后,因一路跑过来还在喘气。


 



“安迪,听说你要去美国。”




“翾飞有难,我不得不去。”


 


 


“安迪,你不一定要亲自去,不是只有你才可以胜任类似的工作。你太固执,会害了你。”


 



“我下定决心,不用劝我了。我总会回来的。”


 


 


安迪失了耐心。窘迫地一直在用指腹摩擦着桌面,舔着嘴唇,棕色的眸子躲开奇点的目光欲言又止。


 


 


奇点走过去,望着她,发觉他很久没静静看安迪了。安迪这几个月来似乎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和他在一起,她初次接触爱情,性格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做得不好。现在却愈发地成熟,变得让他越来越不认得。


 



“安迪,我觉得,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


 


 


安迪没作声。


 


 


奇点一边说着,一边不声不响地移向安迪抽屉的方向。他的视线扫过对方摆在脚边的黑色行李箱,弯着眼睛语调温柔。


 



“我最近听说你为了工作挺累的了,上次来你家的时候顺便拿了些调理的药。”


 



安迪看着他,看着他从抽屉里拿出熟悉的红色包装,心剧烈颤抖起来。唇角了然的笑容似乎也收敛不住。她叹了口气,棕色短发的发梢钻进脖子里的肌肤有些微痒。


 


 


“你什么时候拿到我抽屉里的?”


 


 


“几个星期前了。”


 


 


奇点把里面的药粉一点点倒出来,接了杯热水递给安迪。里边的液体变了色,缓缓冒出白色气雾,氤氲的同时模糊了对面奇点的脸庞。安迪把热水接过来,熟悉的棕褐色,熟悉地泛着酸涩气味。


 


 


“不需要了。”安迪轻轻将药水倒入水池内,因为动作轻微,没有一丁点儿水花溅出,只是气味更加浓烈了,飘散在空气里。


 


 


晟煊集团的办公室内,谭宗明的心情有些复杂。因为安迪突然要去美国的事情弄得心神不宁,要在几年前也就没什么,可他发现当安迪再一次以他想象不到的姿态回来,他就变得不再淡定。


 


 


他爱安迪,所以再想不到再次让安迪离开自己,他还是否能忍受近乎无限的等待。




助理把一段存有监控录像的U盘放到谭宗明桌子上。他把U盘插入电脑,读取了那段视频。看见那次酒店上方的监控摄像头记录下的一切。


 


 


说实话,这一段时间,他做了很多事情。安迪并不知晓。谭宗明动用一部分人脉,从最开始的酒会开始查起,一点点顺着缠绕的扭曲藤蔓擦净了这起事件策划人的面目。


 


 


“魏渭?他也出席了那次活动?”


 


 


谭宗明看见监控着中央的熟悉身影,微微吃了一惊。


 


 


“是的,但是酒会的名单里并没有他,他是怎么混进来的还没查明,但是嘉宾名单里里还有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却没来。”


 



“我记得,有安迪。那天我缺席和她的晚餐后邀请过她,只是她拒绝了。我记得清楚。”


 


 


回忆至此,谭宗明将花洒关上,几滴温水从花洒上落下来滴到肩膀上。伸手触碰到墙角三脚架上的洗发露。头发上挂着的水珠汇积着,手指抵在玻璃上因为用力而发白。


 


 


“谭总,魏先生的所作所为,已经有确凿证据,您打算怎样处理?”


 


 


谭宗明穿好浴衣,手持着吹风机吹干湿发。似乎是在浴室耽搁太久,玻璃杯里的咖啡温过之后又凉了下来。


 


 


他思索了事件的整个过程,立刻站起身,穿好外衣,开车直奔欢乐颂。


 



气喘吁吁上楼,进了安迪家,安迪看见他一身汗的样子,微微有些惊讶。


 



“老谭,你怎么来了?”


 


 


“安迪,这几天我调查过一些事情,出于某些原因没及时告诉你。我是想和你说,提防一些为了留住你心怀不轨的人。”


 


 


他看了看安迪没有丝毫意料之外的表情,明白过来:“已经知道了?”


 


 


安迪点头。


 


 


她的铃声响了,安迪接起,说了几句话后,挂断电话,拿起在一边的行李箱:“老谭,抱歉,我得赶去机场了,晚了要误机了。”


 



“安迪!我还没说完。”


 



“司机在楼下等我了,老谭,我到美国那边,再给你回电话。”


 



安迪微微一笑,点头示意,走出门去。


 



谭宗明站在原地。


 



这也许是这几年两个人的最后一次对视了。


 



她就要走了。



(8)


 


安迪习惯性拿出笔记本记下些琐事。与日记不同,她想写的时候就会拿出来,不想写就有可能几天都不会翻开。隐隐的头疼让她半醒半寐了许久,直到舷窗外的景色逐渐变暗。


 


 


鸡排煎得两面变得酥脆后裹着新鲜的带着水珠的翠绿青菜包裹进考得金黄的热狗面包里。她下了飞机,填饱肚子,用纸巾将嘴边沾上的烧烤酱轻轻抹掉。


 


 


她靠在围栏上看着溜冰场内的人们时不时就会因为重心不稳而滑倒,女孩们从街边的咖啡店内买了热气腾腾的咖啡握在手里取暖。


 


 


时代广场的街边,仿佛《纳尼亚传奇》中的神齐衣柜,或者像是哈利波特里通往翻倒巷的入口一般。新旧时代的交替给人穿越一样的新奇感。四周是些巨幅的绚丽灯牌,电子屏的灯光映射下来照着路过的匆匆行人。


 


 


是熟悉的好环境。


 


 


工作一向无聊又漫长。她正式走上新的工作单位两个月有余,翾飞总算有了些起色,没让她失望。虽然轻松了些,她却总感觉心底压了块石头,磕磕绊绊。


 


 


偶尔有短假的时候她乐意出门去逛逛。比起中国来,这里的气氛或许更适合自己,也好得多了。


 


 


接近圣诞节,栽种了枞树的小路沿途的屋子已经被挂上彩灯,烟囱裹上彩纸,每年都会听到的圣诞歌在街道上被循环一次又一次。又下起细碎的清雪,安迪下意识裹紧围巾,头发被拢起来包裹进帽子里。货架上的商品刚摆好不久就被人们一抢而空,街面上繁忙又喧闹。


 


 


她来美国大抵三四个月了,小家伙很乖,除了隔一阵子就会泛出的恶心感,几乎对安迪平时的工作没什么影响。与谭宗明通电话是平常的事情,她有时候汇报些翾飞最近的起色,更多时候却在被对面的他常常嘘寒问暖。  


 


 


她不禁莞尔。几年前自己不也一样在美国生活,电话那边的他何时这么关心自己。回国这一段时间,两人的友谊难道又深厚了许多不成。


 


 


为了不让谭宗明会突然来美国看望自己,安迪将自己之前的房子卖掉,换了个完全不一样的地址。她如以往一样,总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早在明年的夏天来临之前,就买好了小家伙的衣服和鞋子。没有人陪她,她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小家伙到来的时候,她还在昏迷中。当她睁开眼睛,身边就是熟睡的他。


 


 


他太丑了,可丑得可爱。安迪将他轻轻抱起。她不会抱小孩子,弄得小家伙惊醒,小声哭泣起来。


 


 


拿了湿纸巾擦干净小家伙的脸蛋,轻轻点了点咧嘴笑的他的鼻尖。  


 


 


一周后,安迪出院。小家伙睁开眼睛,棕色的瞳孔,与她一样。


 


 


憬彼淮夷,来献其琛。  


 


 


那么,他姓谭,就叫谭其琛。


 



 


她和其琛,已在纽约生活快五年了。又是一年圣诞,街道的喧闹与去年无两样,只是现在她因为身边的小家伙,有了加入进来的兴致。这五年来她想过很多次回国,说到底是不乐意再面对谭宗明。她每次端详其琛如谭宗明一模一样的脸,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摸了摸小家伙的脸颊,手上因为在做布丁而沾上的糖粉顺势抹到其琛脸上。他乖乖舔干净脸上的糖粉,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随手拿了一块硬糖塞到嘴里,鼓起一个包。


 


 


“其琛,平安夜许愿的话圣诞老人就会听见,在你的袜子里塞礼物,明天圣诞节就是拆礼物的日子。”


 


 


“那妈妈你为什么不收礼物?”


 


 


“圣诞老人喜欢小孩子,你喜欢什么,让他送给你,就相当于送给妈妈礼物了。”


 


 


安迪将鸡蛋打入锅内,将牛奶混着白砂糖在锅中缓慢煮开,咕嘟咕嘟冒起气泡来。


 


 


小家伙眨眨眼睛:“妈妈喜欢爸爸对吧?”


 


 


安迪一愣,差点将锅碰翻。她抬起头,看向其琛的笑眸,欲言又止。


 


 


这样小的孩子,哪里知道自己喜爱什么,妈妈喜欢什么,自己也就跟着喜欢就对了,其琛总是这么想的。他三四岁时曾问过几次安迪关于父亲的事情。安迪明知瞒不长久,曾在小家伙面前粗略讲起过谭宗明的事情。


 


 


讲起他时,她神情总是很专注,其琛虽有的地方听不太懂,可自己母亲的表情分明就是想极了自己的父亲。他体会到这一点,想过多次自己要怎么样才能把父亲带到母亲身边,他似乎现在已有答案了。


 


 


他兴冲冲跑进房间,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用蜡笔将自己的愿望写出来。可惜有的单词他并不会拼写,就用图画表明出来。将愿望清单折叠好塞在枕头底下后,满脸兴奋地跑出房间。


 


 


“圣诞老人会把爸爸带给妈妈的。”


 


 


安迪鼻子一酸,偏过头去,心底默默下了决心,要将离职手续尽快办好,并订几天后回国的机票。


 


 


因为,自己又哪里不想他。


 


 


她抚摸谭其琛的脸,为他裹好小毯子,让他睡下。


 


 


(9)



上海与五年前变化并不是很大。上班族依然占领了早晚高峰时段,来来往往的人们怀揣着各种梦想希望在城市中心立足。


 


 


春日的风总是来得很频繁,风将枝头末梢那些脆嫩的樱花摘下来,飘飘洒洒地扑到地上。她走出机场,手机嗡嗡响动起来。


 


 


天空灰蒙蒙的,空气依旧有些浑浊。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的名字。


 


 


自己回国前几天就打电话通知了谭宗明。他告诉她会尽快帮她安排好公司的事情,并留给她合适的职位。


 


 


谭宗明一早上就坐在安迪办公室的胶皮座椅上,见到安迪推开办公室的门,才立刻站起来。时隔多年,总觉得她似乎哪里不一样了,是容貌,衣着,还是谈吐,他说不太清。


 


 


“好久不见。”


 


 


安迪微笑着问好,如五年前一样举止优雅。她停住脚步,装作不在意地打量了周围。抬头望他,隐隐感觉到他深色眸子内蕴含的复杂情感,那目光烫得要命,她皱了皱眉头,将视线移开。  


 


 


“好久不见,给我这么大的办公地点,还是单间办公室,不错啊。”


 


 


安迪还未说完,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她点点头表示歉意,接起电话后,那边是其琛稚嫩而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妈妈,我饿了。”


 


 


她有些无奈。其琛原本不是个可以很快适应新环境的孩子,从安迪把他独自留在欢乐颂小区到现在,他恐怕已经闹很久了。谭其琛揉搓着怀中的抱枕,声音迷迷糊糊的,刚刚尝试快速睡着,失败了不说,肚子先叫起来。


 


 


“冰箱里有快餐,我待会儿回来给你热了吃。乖。”


 


 


安迪压低声音,走到一边背过身避着谭宗明。他背轻轻倚靠在墙壁上,有些懊恼为何自己想不起应该再问些她什么,哪怕只是聊上几句,也很满足了。


 


 


这五年,虽是经常在电话里听到她的声音,安迪却不经常接受视频,短短的几次,也只是简单寒暄。


 


 


而他本身是聪明的,知道安迪有意躲着他,他也想得通。本身朋友,哪里有权利知道对方太多隐私。如果她不愿说,自己多问,总是不好的。


 


 


“那挂掉了,我一会儿就回去给你做饭。”


 


 


安迪挂断电话才松了口气,突然转过头,发觉自己差点碰到他靠近过来的脸颊。知道他刚刚有些走近自己,也有些不自然了。后退几步,保持微笑,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以免飞快的心跳让她的声音听着奇怪。


 


 


“你一会儿有事的话,就不多说了。回来电话联系。”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


 


 


安迪咬着嘴唇靠在一边的椅子上将帽子轻轻摘下好让短发松松垮垮落在肩膀上。屋里气温有些高,她将衬衫的袖子缓缓挽起来露出小臂,短发因为歪头的缘故稍蹭着耳际。


 


 


她知道他总要知道的,不然自己回国还为了什么呢?


 


 


安迪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准备好。因为有太多的事情要顾虑了。五年前的一场情事落下的意外谁知道谭宗明会不会接受,而这段时间对于她来说只存在于电话里的谭宗明有没有结婚,就算没有,是否还是单身,她也一概不知道。


 


 


可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堆在一起,又怎么知道到底怎样才是最好的。现在不告诉他,又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呢?


 


 


况且,其琛也很想见到他。


 


 


安迪回忆起谭其琛曾经露出的像柴郡猫一样的笑容,心紧紧缩成一团。她将手指轻放在窗户的台面上,缓缓扣击着玻璃。


 


 


 


 


傍晚,安迪吸吸鼻子,揉过的鼻尖微红。她望了望隐约透出些许红色的天空。初夏末春,阳光自绿叶的缝隙里在陈旧的地砖上零零碎碎地铺着。她四处环顾着,倒还有些挺喜欢这儿。


 


 


谭其琛还未放学。学校在下午之后允许家长进入等待,她没事可做,就坐在一边的长椅上,可以看到满眼的绿色,和爬出篱笆外漂亮玫瑰花的枝叶。


 


 


有除她之外的其他大人接送自己的孩子,小家伙们费力地提起滑落的书包带,拽了拽被书包压住的裙摆,再奔上去追上前边的父母。


 


 


她看一眼手表,觉得该到放学的时间,便坐起身。正寻思着哪里才该是他正确从教学楼走出来的地点,却突然间停下脚步。


 


 


她看到谭宗明已经牵着谭其琛的手,从自己可以看到的远处向她这边走过来。看到妈妈,谭其琛显然开心地跑过去,扑进安迪的怀中。


 


 


她因为支撑不住,被冲撞地后退几步。其琛手里拿着一大个冰淇淋,几个冰淇淋球在蛋卷上堆得老高。


 


 


安迪感觉这实在难以置信。她可以保证,除了那天在谭宗明面前接起的电话之外,他不会知道谭其琛的事情的。她不做没准备的事儿,自然没有提前告知他自己的事情,现在这幅景象,毫无疑问超出她的预料。


 


 


自己已有些猜到他是利用了些人来调查她的的情况,这种隐私被发现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她皱紧眉头,低头看了看还在舔冰淇淋的谭其琛,将他慢慢拽到自己身后。


 


 


“带着孩子,欢乐颂的房间不适合你了。我家可以容得下,你们可以住在我那里。”


 


 


谭宗明提议。


 


 


她摇摇头。


 


 


谭宗明轻轻握住她的手,安迪想抽回,他的力气却很大,安迪的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几年前那个黑夜,心里愈加抵触。对于他,情感总是模模糊糊的,像起了沉重雾霭。


 


 


这事情太复杂。谭宗明这么想着。当他刚刚看到这孩子与自己有些相似的眉眼,就隐隐猜到了。


 


 


他原本觉得谭其琛的警惕性会很强,没想到的是其琛其实十分友好,不知是不是埋在骨子里的亲情作祟了。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妈妈的情况,都让他意料之外的爽快。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任何人遇到这等事情都是会意外的。


 


 


其琛呆呆的看着这一切,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妈妈,你别和爸爸吵。”


 


 


安迪回过头,云幕尽是绛红色。天快黑了,时辰也不早。她知道谭宗明是想帮自己的,只是她搞不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就这么住进他家里去,哪里会有人做这种事情。而麻烦的是,她肯定知道自己原来欢乐颂的房子住不长久,对于其琛来说果真是太小了,风格也根本不适合。


 


 


“我喜欢谭叔叔当我爸爸。”


 


安迪没法子,蹲下来把其琛拢进自己怀里,手部一直抚摸着其琛的后背,尽量用最温柔的声线安慰他。


 


 


“爸爸可不是那么好认的,你记住,谭叔叔只是你的叔叔。”


 


 


“那我爸爸到底在哪儿啊?”


 


 


安迪回答不出,站起来,把其琛拢向自己那一边,转过身走了几步,觉得自己就这样回去有失妥当,而她也明白,现在这种境况,她与谭宗明的朋友关系是很难再维持下去了。


 


 


终是皱起眉头。


 


 


(10)


  


“小琛,让爸爸抱抱。”


 


 


谭宗明对着藏在安迪身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笑着招呼道。声音尽量放得温柔。其琛回头看看妈妈,安迪没吱声,倒不如说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又像是在沉思了。于是欢快地过去,扑进谭宗明怀里,谭宗明抹了抹其琛脸上残余的冰淇淋,又爱怜地抚了抚他的头发。


 


 


“跟妈妈回家。”


 


 


安迪走过去,拉住其琛的手。


 


 


“跟爸爸走,爸爸家里有甜点师,你想吃什么做什么。冰淇淋,蛋糕,还有你在美国常吃到那些,都有人给你做。”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回过身用祈求的眼光望向安迪。


 


 


安迪叹口气:“妈妈以前告诉过你不要跟陌生人说话,谁都不可以。”


 


 


“我知道,可谭爸爸不是陌生人。”


 


 


谭宗明皱了皱眉头,站起来语气里带着点愠怒:“你都给小琛灌输的什么东西啊,以后他连个朋友都交不到。”


 


 


谭其琛藏在短发里的小耳朵通红,舔着冰淇淋舔得正香,用温柔的眼神看向安迪。小眼睛湿漉漉的,让安迪想起自悬崖石缝里潺潺流出,凝成一汪碧绿的山涧泉水。



 


 


 


心还是软了下来。


 


 


 


谭宗明的家很大,厨房里的各种原料已足够做许多不重样的点心,甜品或其他什么填饱肚子,其琛自然拒绝不了。


 


 


吐司面包的表面用抹刀均匀地涂抹上一层浅浅的黄油。滴了橄榄油的煎锅将面包那涂了黄油的那一面煎至缓慢冒出奶黄色的小气泡。


 


 


芝士片被整齐叠好放到面包上。谭其琛在耐心等着吐司的一面出现金黄色虎皮面的时候,将两片合在一起继续加热。


 


 


安迪的衬衣袖口被解开,挽到露出白皙的小臂。面包一口咬下去是略带嚼劲的麦香,谭其琛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发梢带了些自来卷。


 


 


他用吸管将粉红色的草莓奶昔送到嘴中,轻轻咀嚼绿豆大小的草莓颗粒。


 


 


谭宗明看着安迪不知不觉间已经上翘的嘴角,视线从她艳丽的红唇,高挺的鼻梁一路向上滑,最后却终于对上她正好看过来的目光。


 


 


气氛有些深沉暧昧,其琛在旁边将吐司面包一块块用手撕下来送到嘴里,丝毫察觉不到空气中的诸多微妙气息。


 


 


这几年来都没有活跃过的情感却在这个时刻从血液里慢慢流淌出来了。这真该死。安迪自己默默想着。


 


 


她刚刚回国,没有处理好的事情太多了。其琛没有完全融入这里的环境,自己前几年西式的教育风格肯定是没办法继续下去了,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她慢慢教给他。没那么多时间用于他们父子相认的事情上。


 


 


何况,她没办法完全接受谭宗明做谭其琛的爸爸,自己对于他没有她了解过的爱的感觉,以后的日子该怎样,他又是不是愿意接过帮她照顾其琛的任务,她一无所知。


 


 


谭其琛除了对她之外,十分内向,不太爱说话,也融不进新同学的圈子里。把朋友带到家里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很多同学反映过他心情古怪,甚至有人把他比喻成契诃夫小说《装在套子里的人》中的主人公别里科夫。


 


 


安迪知道这不是个好兆头。谭其琛不可以步自己后尘有个灰暗的童年的。自己需要把他怪异的性格扳正过来。麻烦的事,自己同样是那样的人,又怎么去帮他做这样的事儿呢?


 


 


“我的家里有多余的卧室,如果方便,可以随时搬到这里来。”


 


 


谭宗明看着她,提议道。心里知道安迪又可能不会轻易答应自己突然的要求。


 


 


谭其琛咬着吸管狠狠吸了一大口珍珠奶茶,抬起眼眸,用祈求的目光仰望安迪,鞋子互相轻轻摩擦着,放映他现在内心因为害怕母亲拒绝而有些不安。


 


 


安迪点点头。谭其琛欢呼起来,紧紧抱住安迪不愿意撒手。谭宗明笑了笑,端起银锡茶壶,将剔透的红茶倒入白色瓷杯里端给她。


 


 


“我明天嘱咐司机带你去欢乐颂拿行李。今天可以先住下。我带其琛把面包放到冰箱里。”


 


 


“我是看在小琛的面子上住进来的,其余的没考虑太多。”


 


 


“懂。”


 


 


安迪勉强接受用面包填饱肚子解决晚饭问题,喝尽瓷杯里的红茶。抿了抿嘴唇,走进浴室环顾了一会儿,准备洗澡,顺便尽自己所能熟悉这里。


 


 


她知道自己有些喜欢这样的感觉,亲情与淡淡的爱情交融的味道,像其他人一样,感觉着其实家也是很温暖的。


 


 


依恋得过分。


 


 


(11)


 


 


床垫很软,躺进去好像陷入了蓬松的棉花糖里一样。将被子提了提盖住下巴,有种清新的薰衣草香味涌入鼻腔。


 


 


自己的卧室有些小,比起谭宗明的不知道要逊色多少。看起来这间卧室似乎是他家为了接待客人准备的房间,但却十分干净,想必他平时对于这间卧室的清洁工作也没少做。


 


 


其琛被说服去谭宗明的卧室睡觉,他本身也愿意这样,安迪不好拒绝。他家实在太大。如果三个人一起住确实会方便不少。但她却觉得有种莫名尴尬的羞耻感。


 


 


她不知道自己轻易答应他的请求是个什么性质,现在也烦恼极了。修长的手指抚过自己略带悲伤的眉眼,漂亮的眉毛轻轻蹙起。


 


 


但好在,这几天来,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她隔了几天后将欢乐颂那边的行李全部搬运过来,谭宗明负责接送其琛,自己在公司的工作与家内的生活两不耽误,比自己在美国时每天忙前忙后顾工作顾家的无头苍蝇式生活要好得多了。


 


 


周末,谭宗明开车载安迪和谭其琛沿着公路开往海边。沿途微风在脸上划过,挟裹海岸独有的气息将柔顺的发丝吹起。


 


 


海边餐厅墙角的人木舞台上有老歌着唱着爵士曲调。谭宗明帮着其琛将他盘子里的鱼肉切得细碎一些用勺子盛起来塞进嘴里。安迪晃着酒杯喝着酒,咬下牛油果鸡肉卷,舔了舔嘴唇,望向窗外。


 


 


居住的民宿内没有网络,这样安静的与世隔绝的感觉安迪或许还是喜欢的。谭宗明订了两个房间,自己却带着其琛住了大的那一间,留着安迪自己靠在喧软的枕头边看着书。


 


 


房间中低矮的柜子上有白色的漂亮花瓶,里边的假花不知什么时候被滴上粘稠的人造香薰,一种令人亲近的香味,舒服至极。


 


 


晚上,谭宗明敲响安迪的房门,问她有没有兴趣跟着他们俩到海边走走。她合上书,欣然答应。


 


 


他们脱掉鞋袜,踩在湿湿软软的沙滩上,印下的脚印很快被身后涨起的浪潮抚平。清凉的海水掠过脚踝,一种欢畅的舒爽。


 


 


安迪垂下手臂,整理好微乱的棕发。其琛坐到沙滩上堆起城堡,周围孩子跑过去发出的欢快笑声并没有让他抬眸。她叹口气,这孩子看起来还是不愿意融入其他伙伴的圈子去,要改变他的路似乎还很长。


 


 


谭宗明默默抵挡住夕阳落下时愈发肆虐的海风,伸手揽住安迪的腰,下巴搁在她柔软的肩窝里。说话时的轻微吐息落在她的肩膀上,电流般簌簌烫过她的后脖颈。


 


 


“让我真正意义上,当小琛的爸爸。”


 


 


他的话语温柔又突然。


 


 


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心脏。


 


 


那么,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


 


 


像是吐纳含沙了许久的蚌贝得到了珍珠,像是在海岸上经阳光抚摸了许久之后带着满身的温热站立于清冷海水中的满足,像是在海岸上啄食着退潮后零碎虾米相互投喂海鸥的依赖。


 


 


是空虚许久,却突然有了归属感的爱意。


 


 


谭宗明感觉到所有的一切都将要化作幻象,光与影模糊成一团流淌着的金色。安迪嘴唇上艳红色的唇膏被赋予生命,生长成一朵娇艳玫瑰在他脑海内盛开又凋谢。感觉到战栗的快乐。


 


 


他说,我爱你。


 


 


安迪缓慢撩开自己的衣物,感觉到两个炽热的身体在黑夜里紧紧贴在一起,如炽热的篝火,缠绕着燃烧尽黑夜的氧气。


 


 


这必定是一场燎原的大火。


 


 


她的呜咽沉入胸腔的同时激起轰鸣般的回音。唇舌细密描摹线条,她的肌肤紧致又性感,腰部如滚烫的热水般融化。


 


 


谭宗明低低咒骂一句,报怨安迪的身体太过美好,让他伤神了。


 


 


安迪不知如何应答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表白。她只记得房门被锁得好好的,其琛在对面民宿的房间内睡得正熟。


 


 


她甚至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做爱。


 


 


只知道那时的感觉,任何文字和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空气中的味道是安迪最喜欢的那款香烛散发出来的。


 


 


她吮吸着他身上才有的独特魅力,两人紧紧拥抱着沉入黑夜。


 


 


(12)


 


 


她习惯了自我屏蔽,自我排解。


 


 


 


她将手机的时间从纽约调回中国,在一长串自我屏蔽的时间里自顾自抱怨过很多。关于自己,关于别人。到最后不知该埋怨谁了,她就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这里。


 


 


她窝在床的角落发呆。棕色卷发毛茸茸地堆在脑袋上,安迪爬起床就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去厨房。


 


 


 


这一天不怎么顺利,繁忙的会议让她焦头烂额,唇枪舌剑的比划下她弄得口干舌燥。好在谭其琛有司机接送,自己不用担心他这方面,还算省心。


 


 


安迪没什么心思思考太多自己与他的任何细节。因为一想到这里,她就控制不住地在心底喟叹。


 


 


熬过了晚餐食客的热潮,她的晚餐是简单的豌豆汤。


 


 


她从超市里买来芬兰小土豆被做成绵稠口感的沙拉,味道有些像融化的芝士。喂饱了总在吃饭的时候缩在自己怀里的小家伙儿,他终于肯乖乖回房间写作业。


 


 


安迪打开电脑,正准备登陆邮箱最后确认一下未读邮件,毫无防备地被身后的人拥住,心跳有那么一秒钟,颤抖地缺少了还在跳动的感觉。声音低缓,甚至一贯清明的眼眸此刻也有些失焦。


 


 


“其琛这几天的情况我跟老师谈过了,她觉得目前状况还不错,其琛的成绩很优秀,只是目前还是不太喜欢和自己的同学交流太多。”


 


 


安迪揉了揉太阳穴:“知道了。”


 


 


“安迪。”谭宗明按住安迪正在点击鼠标的右手,一团温暖的覆盖感,“我要让你想想我们。”


 


 


酸涩的情愫盖过心底那些微弱的期望漫成大片大片沮丧的洪流。她本疲惫不想提这些的。呼吸挟裹着夏季潮湿的水汽扑到脸上,谭宗明的嘴唇弯成微微的弧度,眉头很舒适地展开着。


 



“我说,和我结婚。”


 


 


应该不是吻,只是亲而已。安迪默默咽下自己盘子里最后的一勺土豆沙拉,脑海里回味了些许刚刚在脑海里被无限加深的亲吻。抬眸只捕捉到谭宗明走进浴室之后留下的残影,转瞬即逝罢了。


 


 


回过头,发觉谭其琛不知道什么时候呆呆地站在自己身边,手里的作业本已经被填得满满的。


 


 


原来,是来让自己检查作业的。


 


 


但,他刚刚似乎目睹了些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安迪想开口,发觉他眼眶红了,之后,居然哭出了声。


 


 


她伸手抱住他,想好好安慰安慰。绷紧的神经刚刚放松,大脑却开始断断续续麻木起来。谭其琛本来微弱的哭声传到自己的耳朵里像是经过了扩音器。


 


 


“我看到谭爸爸亲妈妈了。”


 


 


他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让自己伤心的理由。安迪愣了两秒钟,之后反应过来,忍住没让自己扑哧笑出声,只是双臂拥得紧了些,捂得一层浅浅的汗珠在衬衫内贴住皮肤,湿湿黏黏。


 


 


之后,谭其琛在她嘴唇上淡淡亲了一下。这吻,带着自私与占有,像是不允许自己最爱的妈妈被别人抢走的意味。


 


 


他该伤心的,他该有理由的。那么对于一位几乎没有朋友的小小少年,除了妈妈,他还有谁呢?


 


 


谭宗明从浴室里出来,淋浴之后的他在浴室里水声停止的时候听到门外有断断续续的哭声,裹好浴袍就出来看见安迪正在轻声安慰不断抽泣的谭其琛,走过去坐在安迪旁边。


 


 


“这是怎么了?”


 


 


把谭其琛哄好,成功让他回房间睡下,安迪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叹口气,看向谭宗明的眼神有种无奈的埋怨。


 


 


“他啊,也没太大的事儿,吃醋了。”


 


 


“哈哈,那我下次注意。”


 


 


看着谭宗明靠近,猜得他内心想法,安迪笑着用手抓住衣襟将胸前春色掩盖得干干净净。他睫毛上的水珠汇积着,眨眼时随着动作滴下来流进脖颈。


 


 


“经验长进不少。”他的手指在她的锁骨处描摹,低沉声音暧昧而致命。


 


 


“没有经验,何谈长进?”


 


 


“数年前我在此事上处在劣势,反而担心你的娴熟度有所下降,现在看来是否是我多虑?”


 


 


像是樱桃白兰地煮过的车厘子与汁水和可可粉纠缠在一起缓慢搅拌。甜美里带着酒的醇香,他舔舔嘴唇,想要用手指抹走一圈奶油尝进嘴里。安迪的包臀短裙被用手抓住边角,她轻呼一声被眼前人推到角落,嘴角意味深长的翘起。


 


 


两个人的额头轻轻撞在一起。谭宗明有些惊讶于安迪的变化。她太像杯麦芽啤酒了,带着混合啤酒不具有的香醇。几年前,她明明应该小心翼翼地让人心疼。


 


 


她的香舌则若煮透的银鳕鱼一般柔软了。他这么想着,眼睛微阖,彻彻底底陷进去。


 


 


“和我结婚。”


 


 


他的声音轻极了,像是曾经雨水打湿了纸条,将墨迹晕染开的响声。若一把雄烈的火在云端蔓延开,点燃那些软绵绵的白色。


 


 


 


(13)


 


 


安迪最近觉得,谭其琛在某些方面还真是有提高,这逐渐成为她最近的一件乐事。


 


 


他最近与自己的交流变多了,虽然之前也很粘自己,但与现在相比,似乎真的有所提高。


 


 


安迪每天从公司下班后回到家再也不会看到的是他或站在原地或坐在某个位置自言自语或是摆弄手指。


 


 


他似乎也交到朋友了。这让安迪很高兴。谭其琛最近几个周末总喜欢拉上安迪去商场挑几个自己喜欢的小礼品,说是要送给朋友。安迪自然高兴,尽力满足他的要求。


 


 


“是好事。”


 


 


安迪在晚餐时刻把这件事情告知谭宗明的时候,得到他的评价。她顿了顿,将浓汤用勺子慢慢盛进谭其琛碗内。


 


 


这几年,她在美国太过孤独了。只是不可思议的地方在于当她回忆起这样漫长时光的同时,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眩晕感。那种感觉像是做了个梦,而眩晕像是提醒自己快要醒来了。


 


 


她记得清楚,并指导他也如自己一般。对于谭其琛的事情她再也不需解释太多了。谭其琛究竟是谁的儿子,而她当初独自去美国除了工作之外又是因为什么,安迪也丝毫不必费口舌了。


 


 


谭宗明不该不明白的,安迪如此想着,也有些愧疚了,考虑了很久自己当初去美国住下到底是不是个最好的办法。最后,还是放弃思索。


 


 


既然过去已成为过去,那么再想太多也变得没有意义了。


 


 


“我最担心的,其琛的性格问题现在也好很多。我反思过这几年我一边工作一边照顾他,让他缺少应该有的教育,或者亲情等等,也对他有不好影响,我要担主要责任的。但现在有你,就好很多。”


 


 


谭宗明看着她自顾自说着。


 


 


他喜欢她这样,有意无意地细碎话语之间将自己的情感用听起来似乎毫无感情的语气表达出来。但好在,他或多或少可以明白安迪的情绪,即使她对于说话这方面的感情拿捏本领并不擅长。


 


 


安迪本来想说谢谢的,最后还是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口。多说无益,即使是感谢,也不该直白表达的。这事情太过复杂了,怎能谢谢二字就将人情全部抵消得一点儿不剩,这也太自私了些。


 


 


他们结婚了。


 


 


玫瑰香槟,Vera Wang的婚纱如梦境一般从脑海里渐渐淡去。她只记得当时太过安静了,安静到空气渐渐紧绷成一条直线,贯穿了两人此刻所有的情感。


 


 


他就像阿尔伯特亲王御驾亲征前来征服维多利亚女王。


 


 


阳光落在安迪的身上耀眼到刺目。


 


 


关于她何时爱上谭宗明的问题,她似乎再也不屑于回答了。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爱着他,爱得不行。


 


 


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在黑暗里接吻,舌头扫过口腔时互相掠夺着对方的氧气,身体要命的极高温度正慢慢降到冰点。


 


 


现在,一家三口可以穿着红T恤坐在自己家内的沙发上守着电视,两个对于棒球一窍不通的人跟着谭其琛看红雀队的比赛。连一二三垒都分不清的两个人,却在球棒击中棒球的那一刻跟着谭其琛大声欢呼,安迪举着谭宗明长长的胳膊逗其琛发笑。


 


 


谭宗明爱惨了安迪棕黑色的发丝,刀片般薄而柔软的嘴唇,清澈而迷人的眼睛。永恒的,安定又浓烈的爱。


 


 


他们曾走过十年有余的友谊长跑。那十年,他毫无怨言地承受着来自于她带给自己的眷恋和贪欲,她像摩天高楼一样高大闪耀,就像纽约城交织的白天与夜晚,也似灯红酒绿的浮华世界。


 


 


日为她,夜也为她。


 


 


只一夜晚发生的,如戏剧一样的激烈情事,复杂的友谊长跑最终还是画了句号。之后,便是五年的空白期,互相不知思念如何折磨人心。


 


 


可幸可喜,她最后还是回来了。谭宗明知道,自己早就无法自拔地陷入她发热发烫的情欲内,整具身体都融化在她的指尖和唇舌上。


 


 


那么现在,他还该感谢数年前在安迪身体内种下爱的种子的自己才对。那么那杯促使情绪暧昧活跃起来的药物,究竟带来的是不幸还是幸福呢?


 


 


孤单,这大概是安迪这几年美国生活的全部了。他曾问过,安迪只是轻描淡写地简单描述。包括她在美国怎样在加班的同时照顾好谭其琛,怎样自己完成各种手续,怎样在这五年给予极度缺少亲情的其琛有限的关爱。


 


 


光几句话,就可以让他的心开始揪痛。


 


 


她为他承受这么多,哪怕现在的她从未在意过,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爱她?


 


 


也许,喜欢与爱包含了性。


 


 


(14)


 


 


床头柜上点燃的熏香蜡烛气味浓郁。安迪裹着睡衣躺倒在沙发上喘着气。有些懊恼最近自己的工作强度较之前又开始增加了。现在谭其琛的性格问题差不多已经解决,公司里的麻烦倒是一个接一个。


 


 


谭宗明在她身旁,用手臂正好将她的腰整个圈住。眼眸里带着点儿不一样的情愫。


 


 


这暗示安迪大抵看了太多了,眯着眼睛微笑,对这种禁锢一点儿也不觉得危险,漂亮的红唇在灯光下多了一层光泽,像高档花店橱窗内撒了一层薄薄金粉的昂贵玫瑰。


 


 


谭其琛最近变得听话了,因为吃醋而对谭宗明或多或少的不满现在也消散完毕。又变成原来那样一有点事儿就粘到谭宗明旁边絮絮叨叨的小家伙。


 


 


安迪现在对于谭宗明挑逗的反应也越来越自如,享受其中罢了。


 


 


对方的眼神冰冷却又分外撩人,她感到一阵泛着酥麻的欲望自脊背生出,她像只懒散的猫咪躺在他怀抱内,但另一只手已经学会偷偷扯开谭宗明浴袍松垮垮的系带,顺着敞开的衣襟摸到对方的腹肌。


 


 


自己这只小船地下的澄澈湖水消失了,然后直挺挺地掉进了沉睡着的火山里。


 


 


安迪喜欢极了贴近和拥抱。呼吸滚烫着嘴唇贴到对方肌肤,感觉到分明的肌肉线条,甚至血管在内部有力地汩汩跳动。


 


 


他的手指在对方柔软的腹部划过,总觉得此刻的自己有些醉醺醺的,他却知道自己滴酒未沾。


 


 


开车车车车车车,点击这儿


 


 


谭其琛在隔壁的卧室沉沉睡着,呼吸均匀,安迪房间内甜腻的湿润空气一点儿没被察觉。


 


 


她余温未退,缩在自己怀里喘息,轻轻颤抖。谭宗明吻着她,知道她最近已够累了,那此时,她已得到自己想要的放松。


 


 


“安迪。”


 


 


他凑近她的耳际,带着笑音。


 


 


“我们会有第二个孩子。”


 


 


她皱了皱眉头。


 


 


“我们还没问过其琛的意见。”


 


 


要第二个孩子这事儿,谭宗明早就和安迪交谈过了。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结婚,谭其琛的性格还没有被完全调整好,依旧是个问题,两个人为此发愁的时候,他提起的这个建议。


 


 


“为什么还需要一个孩子?我有其琛就足够了。”


 


 


“安迪,我的意思是,其琛需要有个伴儿。”


 


 


谭宗明的意思是,如果能让一个年龄与他相差不大的伙伴陪伴,他的性格缺陷似乎可以调整到理想的状态。当然,这样的做法风险是有的。


 


 


谭其琛不知会不会喜欢自己有个弟弟或者妹妹,而就算他可以接受,性格又会不会有实质性变化,而再要一个孩子对生活的影响是好是坏,都要归为考虑的范围内。


 


 


但现在可喜可贺,其琛的状况好了很多,两人需要考虑的地方变得少很多,现在需要做的只是尽自己需要努力,将他的性格变得更好。


 


 


安迪累得用被子将自己的身体盖紧,翻了个身准备睡觉。谭宗明在黑暗里只剩下让自己尽力抱紧她,将自己呼出的热气传递给自己心爱的女人。


 


 


 


 


(15)


 


 


他们的女儿出生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那时候接近圣诞。安迪和谭宗明考虑了很久,决定带着两个小家伙儿回美国过个圣诞。


 


 


至于原因,也没什么特别的。安迪不太喜欢国内新年的气氛,故这几年新年假期都尽量回美国度过。今年也不例外,只是较自己与谭其琛之外,又多了两个人罢了。


 


 


而她则感觉到自己变了很多,开始喜欢起这样的热闹来。


 


 


电视内放着与圣诞节相关的影片,谭其琛坐在沙发上困倦得眼睛都睁不开,最后眯着眼睛听电视内的声音,一只手抓着旁边包装袋中的玉米脆片塞进嘴里。


 


 


松饼圣诞树上的奶油已经变得僵硬,装饰用的水果软趴趴地瘫在盘子里。谭其琛打了个哈欠,作为一个妹控哥哥,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身旁妹妹的头,翻个身想在客厅里萦绕的暖气中舒舒服服睡着。


 


 


关岛,属于美国的附属岛屿。晚上也可以隐约看到湖绿色海水撞击沙滩。


 


 


安迪这几年已经对做饭这事儿娴熟了。尽量晚餐都自己动手,谭宗明在旁边帮忙。


 


 


至于女儿的名字,他们早就想好了。取了贤淑谨慎之意。只是这名字平时叫起来太过麻烦与正式,加上谭宗明平时喜欢叫她小棉袄,谭其琛也喜欢叫小棉袄,安迪也逐渐接受了这称呼。


 


 


“一起去散散步吗?”


 


 


安迪将有些烫手的晚餐端上餐桌的时候,谭宗明擦擦手上的油渍,问她。


 


 


她看向客厅缩在沙发上睡得正香的谭其琛,以及他旁边安静躺着的小棉袄,走过去将电视关上,杂音没了,一片沉默的寂静。


 


 


“好。”她应道。


 


 


天色已晚。已有人在余晖温热的海滩上堆起木柴燃起篝火。吉他和手风情的声音愈加清晰起来。火红色的篝火掩映下的安迪脸颊像是染了一层浅浅的漂亮的焦糖汁。


 


 


冬天晚上的海风自然寒冷。安迪慢慢走到篝火附近蹭了些那里的温暖气息。手心被谭宗明轻柔地摩擦,身心由内而外的暖意。


 


 


远处正敲着架子鼓的人们放大了声音,用友好的语气与两人问好。啤酒外部挂着晶莹的冰凉水珠,麦芽的气味具有混合啤酒上不具备的浓郁味道。


 


 


 


他吻着她,不知多少次被重复着演绎的一幕。


 


 


 


音乐声愈来愈大,重重敲击着心脏。


 


 


 


太像是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了。安迪如是想着,闭紧眼睛,聆听者海浪冲刷柔软沙滩的声音,以及耳边反复回放的音乐,夹杂老式手风琴和沙哑的男声。


 


 


他让她勇敢面对黑暗,太像一束光,贯穿她的少年时代,以及最近这几年的孤独生活。自己在美国与其琛一起生活的日子他虽几乎没有参与,但天又知道她有多想他。


 


 


回忆太过酸涩。


 


 


像现在这般。她尝尽对方口中味道,几乎要落下的泪来。


 


 


但没关系,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路,可以慢慢走。


 


-FIN-


 


 


(16)特别篇&番外 谭宗明第一人称


 


 


她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其美妙的人。她比我所有结识的人里都更善解人意。她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聪慧美丽,我自觉的自己是一个自制力优秀的人,但在她面前,我需要用尽全力才不会沦陷在她的双眼里。


 


 


我的少年时期,庞大的,冰冷的,滚烫的纽约,就像被万花筒旋转挤压进我的世界内。我位于这座城市的心脏,而此刻,这城市此刻位于我的心脏。


 


 


 


她如摩天大楼一般高大闪耀,她的眼睛漆黑得像夜。她闪亮,美丽,有着足以与一座城市比肩的伟大和坚强。


 


 


 


我爱着她棕色的发丝和瞳孔,以及她通红似玫瑰花瓣的嘴唇。那嘴唇太过美丽,每次见到,就犹如清晰的生命,一朵崭新又艳丽的玫瑰在我的脑海盛开又凋谢。


 


 


 


我从不会隐藏对于她的爱意,当然,是十年后与她相爱并结婚的今天,以及未来了。我们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吻,我明白来自于她的相同的爱意,它可以从她的笑眼直直穿透我心底。


 


 


 


有几个夜晚,我会梦到些过去的事儿。大部分是悲伤的,有关于她的黑暗童年,也有关于她几年前在美国独自忍受我从未知道过的痛苦。我在梦里哭得不能自已,醒来后,总会发现泪湿衣衫。


 


 


 


有时候,我也会想起年少时的某个黄昏。我站在马路边,看着她从学校里出来,干爽的头发在脑后扎成马尾,那是她现在不会再留的规矩发型。阳光落在她身上,耀眼得刺目。


 


 


她的身后就是高楼林立的曼哈顿中心,在夕阳留下的最后一片光辉里融为一体,染成一片模糊的金色。她如高楼般冰冷,拥有钢筋水泥砌成的强大内心。她如纽约城一般,如白天黑夜交融又交替,复杂而不可捉摸。


 


 


她像是无时无刻陪伴在我左右,从清晨开始,自午间盛放,穿行在夜晚的寂静里。


 


 


我们的生活单调得如同白水。白天我与孩子们一起读简单的英文诗歌,下午有时候和她去健身,她的身材愈来愈好。


 


 


晚上,我们在房间里做爱。在房间的大床上抵死缠绵。我们互相温暖,沉入纽约的黑夜。


 


 


我们在这里定居,在这里生活。白天穿梭在忙碌的工作与文件,高楼林立是它的的浮华表面,地下铁就是它跳动的血管,奔腾的血液深处,成群的老鼠藏在水沟里奔跑。


 


 


她就是我的纽约城,住在我的心脏里,与我一起跳动,浸染我生活的每一部分。与我一同呼吸,一同睡眠。


 


 


我的灵魂从未如此鲜活。


 




 


拥你入眠 全文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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